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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卡卡卡(捉蟲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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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孫抻著腦袋從屋子裏面往外看,聽著人聲兒了,圖個熱鬧,卻一眼看見西愛,歡喜的跑出來,手裏還抱著個孩子,那麽大的一點兒。

剛滿月的孩子,這麽大的一點兒,就是孩子抱著一個孩子,瘦很了的小孫喊著,“西愛,你來了啊?”

他就總是惦記著西愛,自打走了之後,到這裏來了,便總記得以前的朋友們。

西愛雖然說是老欺負人,可是小孫與她關系最好。

西愛撇嘴,她記仇呢,還惦記著小孫先前不搭理她的時候,也惦記著孫寡婦之前對她嘴臉刻薄。

臉上表情涼涼的,閑閑的看了孫寡婦一眼,甩了甩身上的小冰雹,淡淡的,“哦,躲雨來著,打擾了。”

講完不甘心,陰陽怪氣再來一句,“我哪兒配來看您呢,我——不配。”

那小表情,那小眼神,到位。

我是路過的,我是躲雨的,我現在不想搭理你們,就這樣。

孫寡婦一陣恍然,想起來了,是了,這孩子小心眼,這孩子還記仇,睚眥必報的那種,“要躲雨到家裏來,你跟我有仇,可不能跟自己有仇不是,再說了,事兒都過去了,嬸子自己都想開了,你倒是記性怪好的。”

想去摸她的頭,西愛一下子躲開了,自己繞到伸伸那邊去,伸伸現在就是她的代言人,“嬸兒,我們屋裏說話吧,外面都淋濕了。”

抓著西愛的手腕,這才看著她不情不願的進屋子,人家氣場這一塊兒,拿捏的死死的,就是那種想讓人一頓打死的勁兒,每天都在邊緣掙紮。

小孫手裏孩子大概是見了人,張著嘴哭,他便來回抱著在地上轉圈圈,褲腿兒短了一截兒,人黑了瘦了,頭發也長了,看起來再不是那麽體面了。

西愛看著看著,嘴角就越發的往下掉,孫寡婦端著紅湯姜水來,“西愛你喝一大碗,你身體容易生病,到時候又要半夜裏去醫院。”

西愛自己看著臉大的碗,捧起來,自己仰著頭喝,伸伸也喝,剛想跟西愛說話,就看見她被碗擋住的鬢角那裏,有水珠子滑過。

哭了。

就是哭了。

喝完了一抹嘴,冰雹也沒了,下了半個鐘,一年到頭的收成毀了大半兒。

站起來就走了,臨走之前看著孫寡婦,她什麽都懂,她看著小孫手裏的孩子,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,冷冷的扯著嘴角,“這就是你跑到這裏來的原因,這就是你要我兄弟穿著吊腳褲的結果?”

“你要養就好好養,沒道理你歡天喜地的添丁進口,安會計在天有靈快慰了,就讓我兄弟吃苦受罪的。”

她覺得孫寡婦對小孫不好。

孫寡婦腦袋嗡的一下子,她從來沒想過這個事兒,每日裏為了活命而活命,精打細算的,她就沒有這個腦子,大的帶小的,正常啊。

家裏兩個孩子,手心手背都是肉,她哪個也一樣疼啊,可是怎麽到了西愛嘴巴裏面,就變味兒了呢。

要解釋,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
不說,她也覺得委屈的慌。

眼睜睜看著西愛走了,氣的一宿沒睡好,又是心疼地裏,又是慪氣,小孫自己翻個身,“媽,別多想。”

孫寡婦就嘆氣,“媽不好,要你吃苦了。”

鄉下不比城裏好,她手裏的那點兒錢,就死命的攢著,舍不得花舍不得用,娘兒幾個沒靠山,以後留著大用的。

小孫現如今家裏家外的好手,地裏面的活兒也去幹,平日裏不出去玩兒還帶著孩子,他自己覺得蠻好,只是比起來以前,真的太苦了。

孫寡婦就老想著西愛那個眼神,那個冷冷的看著你的眼神,刺骨的冷,第二日,便要小孫去上學,“你得去上學,你就這麽一個出路了,媽別的錢沒有,供你上學的錢有。”

上學是個什麽東西,在小孫眼裏,大概就是吃飽了等西愛,然後拎著倆書包換個地兒玩,老師要他聽課他就聽課,西愛拉著他去翹課玩兒就翹課玩兒,累了就睡覺的消遣。

可有可無的。

他覺得自己有時間就去,沒時間就不去,跟大部分人是一樣的。

可是孫寡婦早上跟他說了,以後按部就班的一天不落的上學,再不能三天兩頭打魚曬網了。

小孫眨眨眼,抱著書包,“那妹妹呢,妹妹沒有人看。”

“你不要管,她自己在家裏,你去好好上學,老師要是說你不好,我要動手的。”孫寡婦虎著臉。

小孫趕緊點點頭,拎著書包就跑了。

鄉下孩子上學,這時候就是一家子交一份的學費,兄弟姐妹幾個誰有時間上學誰就去,今兒是老大,明兒是老二,後兒就是老三了。

還有老大帶著老二去的,沒辦法,家裏孩子沒有人帶,就得隨堂。

經常是老師都得幫著帶孩子,不然一直哭,課就沒辦法上了。

更多的是窮人家的孩子,為著沒有學費,進不去學堂,往往是窗戶跟前兒趴著聽課,老師從來沒有趕走過得,知道你莊戶人家的孩子不容易的。

外面風呼呼的掛著,窗戶紙破了一個點,風一條一條的灌進來,割的人臉疼,小孫自己用手堵住了,悄摸的看講臺上老師一眼,他慢慢的拿出來算盤,跟著一起撥動了幾下。

然後低下頭,拿著鉛筆,仰著脖子去看講臺,看著看著,風又灌進來了,吹得人脖子涼颼颼的。

老師一邊拿著粉筆,一邊拿著書,在一米見方的黑板上寫字,他突然覺得很安靜。

西愛走的時候說了,讀書才是天下第一的好事。

小孫突然抿著唇,笑了。

西愛這絕對是昧著良心說的,她到底是吹了風,受冷了,回家就病了,哭哈哈哈的吃藥,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,伸伸趴在一邊問她,“你說讀書是天下第一的好事啊?”

“屁——”

喊完,腮幫子就是一疼,她睜開眼,額頭上的紗布擋了半只眼睛,但是絲毫不影響宋慧萍那張臉放大,西愛切換了一個微笑,“我錯了——”

認錯第一名,回回都不改。

她保持沈默。

宋慧萍回之以微笑,收回來手,看著她捏紅的腮幫子,內心毫無波動,“好好養著,別費心思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等看著人出去,西愛才撇嘴,機關槍一樣的說劉伸伸,“就你話多,就你問題多,你是問題之父啊,我說話你記得這麽清楚,你怎麽不上天呢?”

“不是,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麽說的,你以前說上學是天底下最無用的大事兒。”伸伸記得她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,就問一句唄,了解一下到底怎麽想的。

西愛鼻子往上一提,眼睛都在發力出一個不屑的表情來,“你死板不死板,因時因地而異你懂不懂,你離我遠點兒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怕被傳染。”

“傳染什麽?”

“傻病。”

伸伸一楞,不是不高興,也不是高興,就感覺一眼難盡。

一些話兒,你聽到了,就知道是張西愛這個人,就是這種感覺。

就是她,只有她才這麽說話,這麽說人。

理所應當。

最後不知道怎麽接,說一句,“你說的都對。”

你是理兒生的,你說的都是真理,你哪哪兒都是對的。

就這麽強烈的感覺。

張西愛緩緩地翻個身,撐著腦袋離開枕頭,嘆口氣,“你不要笑了我跟你講,我燒的渾身皮疼,蹭著被子都疼啊,渾身上下沒有哪裏不疼的。”

披頭散發的跟個小瘋子一樣的,眼神也耷拉著,她發高燒,高燒之後皮疼,伸伸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,他身體好,就在一邊聽著西愛說。

“也吃不進東西去,嘴裏面沒味兒,哪天興許餓死就算了,活著真沒勁兒。”一邊撐著腦袋,頭發亂糟糟的,一邊跟美人魚一樣的側著身子,兩只腳疊放在一起。

蹙著眉頭,自帶幾分憂郁的氣息。

繼續說,“這肚子裏面也熱,要是有個罐頭水兒喝就好了,涼津津的。”

說完看著伸伸,“你說是不是?”

伸伸點點頭,出去拿罐頭去了,他家裏有這些玩意兒。

他姑父待遇好,這些東西每個月都有。

看著人出去了,西愛生龍活虎的,自己掀開被子趴在窗戶上,看著伸伸回家了,才瞇著嘴笑,腳翹起來二郎腿,哼哼唧唧一句,“我正在——城樓上——”

越想越美,自己捂著嘴咯咯咯笑。

就有毒一樣的,一般人玩不過她,心眼沒她多,路子也沒她多。

只要她想,反手就是一出戲,正手就是一個套兒。

你無論怎麽走,都是坑。

坑的還挺朦朧的,扯七扯八的全是非文化遺產招數,孫子兵法三十六計,她大概能湊個一百零八計謀。

牛。

小手把臉上糊著的頭發撩起來,露出來自己小臉蛋,手往兩邊巴拉巴拉,心裏美啊,自己照著鏡子,都覺得崇拜自己了,很不一般。

吃飽喝足了,有勁兒使喚人了,寫信給爹媽各去信一封,要種子的,喜歡搜集各地的土壤跟種子,就治著大家到處找。

張建國受到信的時候,人家是真的聽了,上山的時候,自己就拎著個飯盒,背著儀器就去了。

飯盒裏面放的就是土,自己找個土壤肥沃的地方,走的遠了點兒,天氣是真熱,衣服都濕透了,他們在山裏的,最怕的就是夏天,潮濕悶熱,還有蚊蟲呢,草木葳蕤,路都擋住了,全都是人走出來的。

他緩緩地沈下來身子,儀器固定的,不好蹲下,他伸手去捧著土,聽到卡的一聲。

把土放飯盒裏,然後蹲著繼續往前走,再去捧土的時候,就聽見卡卡的聲音。

一下子就頓住了,看著那儀器。

卡卡卡卡卡。

他一動了不敢動,就看著那計數儀的指針,瘋了一樣的轉,一直飆升。

他的心啊,也瘋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在2020-05-0917:54:45~2020-05-1023:32: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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